【APH-数字系列】二律背反【法贞】

双方各自依据普遍承认的原则建立起来的、公认的两个命题之间的矛盾冲突。——二律背反

 

“我不明白,”少女双手托腮,细长的眉稍稍皱起,“听他说话的口气像是他一瞬间从勃艮第走到了巴黎似的——真是难以想象,世界上居然存在这么一个自我矛盾的人。”

“是啊,”老板娘用一块白布缓缓地擦着壶柄,“真有那么奇异的人?该不会像是那些有白翅膀的天使那样是个梦吧。”

“绝对不是!”她坚持她的论点,“你绝对绝对没有见过那么富有魅力的人,瞧瞧那上层贵族老爷才有的腔调,我敢保证他是含着银勺子长大的。但是,有的时候他表现的就像我们一样:一点贵族的矫情和敏感都没有!”

“小傻瓜,”老板娘笑了起来,狭长的眼睛消失在了堆叠得肉褶里,“哪有那么好的男人!”

“哦,你看,他来了,”少女欣喜的挥动起了她如同白玉一般的小胳膊,“喂,那位先生!到这里来——”

恰巧从门口经过的青年停下了脚步,回头朝店里看来。只一眼,老板娘就惊得把手里握着的布掉在了地上,眼睛也因为惊讶而睁大了。

“多漂亮的蓝眼睛啊!”她赞扬道,“来店里坐坐吧,小伙子!不少你酒喝!”

那青年闻言,干脆利落的跨过门槛进到店内。尽管他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一看就价格不菲),他依旧眼都不眨的一屁股坐在了吧台前有点脏兮兮的木凳子上。

“酒就不用了,女士,”他笑了起来,那笑容灿烂的就像夕阳,“大白天喝酒总有点不好,是不是?况且外边正打仗哪,万一有个英国佬突然冲进来,我只能他打趴下,对不?”

但是少女并没有仔细聆听这一席话,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年轻人靓丽的金色卷发吸引住了。和那美丽似金子般的颜色相比,她一贯引以为豪的亚麻色头发都显得有点不伦不类。上帝啊,她心里想,今天我遇见了一位从天上下来的先生。

“叫我弗朗西斯就好,”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和老板娘熟练地攀谈了起来,并且正在介绍自己,“有时候我为了自己生了个好名字而自豪——多么像这个国家的名字啊。”他小声且优雅的笑了起来,使得姑娘不由得稍微红了脸,并且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那就叫我简,”她说,“很荣幸见到你,弗朗西斯。”

“噢,是个不居人下的好姑娘啊!”他放轻了语气,没有像一般男人那样劝她不要那样男孩子气,而是伸出一只手紧握住她的,使劲摇晃了两下,“有没有兴趣再加深一下交流?要我说,您的笑容堪比世界上最瑰丽的宝石。”

“不必称您,你就可以了,”她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语来回复这句话,只好通过改换称呼来试图拉近两人的距离,“你对那帮子英国士兵怎么看?”

“怎么就突然谈到英国佬啦?”他故作委屈的皱起眉毛,摆出一副受了冒犯的表情,“见到美丽的小姐难得高兴一会儿,小姐却突然开始讨论一群令人反感的人。”

她羞红了脸颊,埋下头。再抬起来的时候,弗朗西斯已经离开了。她听到他呼唤门口等待的士兵:“德梅斯,德普朗吉,走啦。”

他还是个长官呢。简姑娘默默记住了这两个士兵的名字。她笑了起来,跳下高凳,抚平裙子上的褶皱,向老板娘道了别。

之后,她时常去寻找这位弗朗西斯先生。栋雷米是个小村子,这里的每一条路她都无比熟悉。凭着土生土长的优势,她经常就能轻易地找到他。之后,他们要么指着地图挥斥方遒,要么凑在一起高谈阔论——无非就是关于前线的事、英国人的事、和法国的事。就这样,他们的关系很快就好了起来。

有一次,弗朗西斯先生带来了一本《圣经》,用昂贵的皮面包着,里面字迹清晰优美,简知道那肯定是难得一见的版本,也看见了扉页上用华丽的花体字写着的名字——弗朗西斯·波诺伏瓦。

“抱歉,弗朗西斯先生,我看不懂。”她实话实说,并且将这个名字牢记于心。

然后,过了有一段时间,弗朗西斯离开了,但是他随从的两个士兵(德梅斯和德普朗吉,她还记着呢)却留了下来。次年,简决心不能再吃闭门羹,于是她邀请了这两名士兵为她担保。他们都见识过她的雄才大略,虽然她不识字,但是她成功的做出了很多预言。

“我看见了天使,”她说,“他们要我佩戴宝剑,指挥军队,保卫法兰西。”

博垂库尔这次信任了她。出身于农村的简·达尔克姑娘脱下裙子,钻进长裤,剪掉长发,戴上帽子,伪装成英朗的约翰·达尔克小伙子,穿过敌人的领地,跨上战马,提上长枪,带着她的兵权最终奔向战场。同年,弗朗西斯·波诺伏瓦在遥远的地方回忆起了曾经见过的一位农家少女,并深深的思念她美丽的双眸。

在后来的日子里,历史学家都同意的是,无论她究竟做了什么,这少女都能给法军带来伟大的胜利。她不只是一个精神领袖,也不是什么安定军心的灵药——她是一个实打实的战略家,凭着机敏的反应和缜密的思维,有的时候再加上一点点奇妙的第六感,她总是能做出最好的决断。

但是弗朗西斯不知道他的女孩儿正在前线战斗,也不知道她总是冲在最前面,或是为战死的士兵做告解。他对于前线的胜利究竟是怎么样达到的不甚了解,对于那位传奇的将领的了解也仅仅是停留在道听途说的地步:这是因为他本人也在战斗,为了国家,也是为了自己。

所以,当他听到有一位被判了女巫罪的少女被烧死的时候,他只是轻轻咕哝了一句,然后砍下了敌人的脑袋。所以,他在批判战争是如此的荒唐的同时,依旧想回去看看他的女孩儿。所以,他时常会想想女孩儿的近况,然后在战争的阴霾下露出一丝微笑。

所以,当战争停止的二十年之后,伊莎贝拉·达尔克为她的孩子提起重审的要求。直到这时,弗朗西斯还在疑惑他的女孩儿究竟犯了什么罪——然后他带着一丝茫然,阅读了当年的所有卷宗。

“如果没有得到,希望上帝能赐予我;如果我已得到,希望上帝仍赐予我……”他喃喃念道,“拜托,把火生旺一点可以吗?我感觉……稍微有点冷。”

一心想要帮助国家赢得胜利的女孩儿最终高喊着圣子的名字消逝在了烈火之中,至死都紧紧握着手中的十字架。一心向神,却被诬陷以渎神之名;一心救国,却反而遭国遗弃。这位狂热的女信徒怀着对家国的热忱,将一场普通乏味的王朝间的冲突扭转成了一场热情激昂的圣战。

“我们的许多国王都来自英国血亲,但是我们就要成为英格兰人吗?”

但是这些,在二十年之前发生的这些,弗朗西斯·波诺伏瓦都不曾知晓。英国人称简姑娘为魔女,莎士比亚在戏剧《亨利六世》中叫她妖女,但她只不过是一个天真单纯的农家女孩儿,或许还带着一丝同龄人所没有的抱负罢了,至少弗朗西斯是这么认为的。他对简姑娘的一切印象都还停留在那个数十年前的下午,当他走进小酒馆,当她带着红晕看过来。

他后来读到,知道签署她根本看不懂的认罪书的那一刻,她还在学习如何写字。她的名字还带着一丝歪歪扭扭的稚嫩,她的笔迹还宛若孩童一般稚拙可爱。这个女孩子在死后被印在各种宣传海报上,她的名字成为爱国主义的象征,但是她远没有想到这些——她只是想帮助她的家土,仅此而已。

然后,在差不多五百年之后,弗朗西斯才再一次的认识了他的达尔克姑娘。那个从淳朴乡下走来的,带着晨光走来的,聆听天使歌声的,挥舞着旗帜策马向前的姑娘,那个至死都呼喊圣子姓名的姑娘,那个还没来得及学会识字的姑娘,她有了一个新的名字——不再是简·达尔克,而是圣女贞德。

至此,弗朗西斯才真正看见了在五百多年前的一个下午,隐藏在达尔克姑娘微笑后面的到底是什么。

她是如此爱着法兰西,但法兰西在此之前没有给予她应得的爱。

现在她拥有了,这份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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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作:三体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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