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燃冰.2】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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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玫瑰才能盛开如玫瑰，别的不能。那毋庸置疑。”

 

  

波动三连，收招略显迟缓，一套带走。刘皓弯了弯灵巧的多的十指，抻了个懒腰向后仰倒在椅背上，顺手拿起旁边的气泡水灌下一大口。无味的气泡在口腔内跳跃，他微眯双眼，从电脑屏幕上方俯视着前方的空座。

叶修不在，这理所当然。他抬头瞟了一眼表盘，秒针不紧不慢的移着，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没什么人在训练室。自己起得太早了，也来的太早了。在这种时间跑来训练根本没必要：人在清晨的状态往往是最差的。

偏偏他还没有喝咖啡。

刘皓又咽下一口气泡水，抬手揉揉略显酸痛的脖颈——昨晚睡姿不安定，略微落枕——用力甩了甩头，双眼呆滞地盯着面前的屏幕。魔剑士安静的站在由0和1构成的草丛中，草尖划过他的脚踝。无风，它们却不断摇摆。他的耳际充盈着空调运作的嗡嗡声。他拿起耳机想戴上，却作罢。

咔嗒。

水流冲在白瓷的底端，几滴飞溅到冰冷的镜面上，顺着光滑的表面缓慢滑下，留下浅淡的痕迹。刘皓最终还是决定去洗把脸清醒一下。他掬起一捧凉透的水，直率的扑在自己脸上。

他抬头，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真实反射，黑眼圈，面色苍白。憔悴。刘皓自嘲地挑起一边唇角，满意的看到镜中自己的表情扭曲成了一种讽刺的姿态。甲端泛白，喉咙发紧。他直起身，揉了揉眼睛，原地站立片刻后走出洗手间。

现在是清晨六点一刻。

他忽然感到一股不实的沉坠感，就仿佛有冷气从足底抽离，或从百米高楼轻而易举地坠落，又在撞上地面前的一瞬刹住。随即而来的就是如芒在背的危机感。有人在盯着我的后背吗？他在审视我吗？

刘皓猛地转头。身后空无一人。

 

 

“所以说，”郭阳塞了一嘴鸡肉，含混不清的发表他的高见，“我觉得吧，你应该再凶狠一点，然后干脆利落了一枪爆了那小子的头……”

王泽竖了个中指。刘皓叹了口气，拍了两下郭阳的后背：“咽下去再说话，也不怕呛着。”

“刘皓你最近怎么突然这么体恤民情？”贺铭从另一张桌子上探头来看，“你之前可没这么温情似水。”

“滚吧，”刘皓笑骂道，“你说这话也不嫌恶心。”

但他旋即又意识到，他确实是忘了第七赛季的自己和他们是怎样的相处态度了。先不论别的，现在的这些人似乎还是那么纯粹，不似最后分开时，一个个眉宇间都笼着阴霾。这个想法使他端着不锈钢碗一瞬愣住，随即被一口汤呛住，咳得惊天动地。他一边咳，一边从眼角朦胧的余光里瞟着现在坐在他周围的这些人。

他们是有不同了，或者这才是他们本来的模样，或者他的记忆出现了错乱，或者这不再是他熟知的过去了。

他蜷缩在椅子上捂着喉咙干呕着。郭阳匆忙咽下鸡肉，噎得他直翻白眼。他使劲殴打着刘皓颤抖的背部，一边殴打一边在他耳边念叨着慢慢咳不着急。为了回报郭阳的恩情，刘皓猝然起身，后脑勺直直撞上郭阳的下巴颏。他在郭阳的惨叫声中用手指捻净眼角溢出的泪水。

冰冷的，偶尔温热的，并非出自本心的，一滴泪水。

他看见叶修和苏沐橙坐在食堂的角落，恍若无人，似乎这里发生的闹剧与他们全然无关，似乎他们不属于这里的世界。所以他起身，凝视着餐盘中所剩无几的残羹剩饭，突然感到一丝恶心。

他听着郭阳和王泽为昨晚竞技场虐菜的事挣个不停，郭阳又拿出了他前辈的身份压王泽，被王泽一句爱护儿童顶了回去。张家兴一如既往的不是对这种打闹很感兴趣，但似乎又有兴趣，一边和申建聊天一边有意无意的往这边看。申建倒是一个人说得挺欢，完全没发现张家兴只是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他。贺铭拿着电话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他这个电话已经打了有一会儿了，看神情没准新交了个女朋友。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一帮半大小子。

他无所适从。

刘皓猛然起身，撂下一句你们继续玩儿我先回去了就去送餐盘。他转身离开的时候，耳际依稀传来不知道谁说的“皓哥好像生气了”。

我没生气，他想。我只是为自己而感到惭愧而已。我觉得我和这里格格不入，我没法继续待了。

他的衣角擦过叶修的小臂，然后他回头看去，正好撞进叶修深潭一般的眼睛。他在叶修的眼中看不出一丝情绪。戏谑、打趣、嘲讽、恼怒、无奈。完全没有情绪。他就像看一件物品那样看着我。我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刘皓莫名的感觉这个叶修非常危险。他给他带来了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和焦虑。他加快脚步，最后就像狼狈逃窜一般推开自己的宿舍门，摔在柔软的床铺上，惊魂甫定。

他从未感觉到那种情绪，就好像本能催促着他赶快逃离，就好像下一秒他就会死。他蜷缩在床铺中央，胸腔剧烈起伏，手臂不自觉地箍紧了怀中没什么实物感的被子。他死死盯着门口，屏住呼吸听着走廊里的脚步声。

他不知道他在害怕叶修什么。这完全是不切实际的事：他，完整经历过即将到来的一切的当事人，对三年前的另一当事人表现出了强烈到反常的恐慌。他从小到大就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急躁和惊惧，除去儿时与家人走失，独自徘徊在漆黑寂静无人的街道上。

这太荒谬了，他想。

最终他选择不去过多纠结于这种异常的行为。

 

“刘皓呢？”

“他请假了，”郭阳说，“从中午状态就一直不太好，回宿舍之后我去敲门他也没听见，可能生病了。”

“他怎么状态不好了？”叶秋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双手把头戴式耳机摘下来挂在颈上，顺带着掏了支烟叼在嘴里，并未点燃。

“今天中午他就跟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我！”贺铭接话，“我从来没见他那么看过我，太恐怖了，就跟失忆了似的。然后就开始咳嗽，我在旁边看得那叫一个胆战心惊，他的样子看上去就跟快背过气儿似的。”

“对，”郭阳说，“他整个身子都在抖，后来咳完了可能哪里不舒服了，胃啊肺啊什么的，就先回去了，也没等我们。”

“他出食堂的时候站都站不稳了，而且我觉得他好像有点怕你……”

“你是这个赛季新出道的那个神枪手？”叶秋双脚蹬地，朝那边滑行了一点，“王泽，是吧？”

“对，”小新人有点受宠若惊，虽然他刚进来没多久就和前辈们混熟了，但是对于这位传说中的斗神，他还是没有太多接触的。像是受到了默许一般，他接着分析下去，“我觉得刘副队有点怕你……他路过你桌子的时候怔了一下，然后就突然开始加快脚步，到后来就有点像逃了。”

“不会吧？”苏沐橙闻言抬头，眨了眨眼睛，“我记得没有啊？刘皓不会怕你吧，你们平时不是关系不差么？”

“我是和他关系不差，但是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我的。”

叶秋说完这句之后就仿佛失去了对这件事的兴趣：“你们继续训练吧，他调整个一天左右应该就没事了。别在这种事情上分心。”

王泽偷偷的从台式机的上方看了一眼叶秋，见他一副专心于荣耀的样子，这才咽了一口口水，开始训练。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件事很奇怪，但又拒绝深究，只能这么不上不下的吊着，内心终究是乱作一片。

 

 

刘皓陷入沉眠。在漫长而毫无边际的梦境中，他看到扭曲的色块，听到无数个人细碎的耳语。最终一切归于沉寂，叶修坐在嘉世的训练室里缓缓回头，五官在脸上融化。

他惊醒。正是次日清晨六点一刻。

TBC.